主题：伍佰：认真过生活——《时尚健康》全文摘录by 燕子-->枫情转移

“面对困难的时候，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迎击，不管你的对手比你大多少倍。”

台湾曾经有文化评论者评价蔡依林的工作态度是“四五年级式的”，对应到内地的说法就是50、60后那个年代，他们没有太多矜持的自我，碰到困难或者阻碍，直觉反应一般会是“迎难而上”；

与此类比，所谓“七八年级”即80、90后的处事方法则是看上去“坚硬”实则“圆滑”的：在自我意识充分被助长的今天，我们可能更清楚自己是谁，爱或不爱什么；但也许，自我的骄傲也损耗了与旁人交流的意愿。当面对陌生人或意见不同者，看上去更“现代”的一种做法似乎是：懒得硬碰硬，绕开你，我照样经营我的世界。

照此归类，伍佰应当属于标准的“四五年级铁骨铮铮派”，坚硬的是他那个内在的，清醒却开放着的自我。

所以，他会在一张本来想要挺深刻的《纯真年代》里，放一首后来果然成为全民娱乐曲目的《你是我的花朵》；会在一首明明是想要探讨人类终极命题的《太空弹》的MV末尾，写一段“公元XX年，人类终于耗尽了地球上所有的三聚氰胺”这样的Kuso字幕。他说，他是认真想让听歌的人高兴。“我必须要伸出我的手，迎接大家进入我的世界。”——这样才有可能让别人知道，他那不太容易让人理解的世界，究竟是长成什么有道理的鬼样子。

TH我想坦白问你一句，你所有红了的歌曲，都是你喜欢的吗？

（燕子注：这里TH应该是指时尚健康杂志，trends 和 health的缩写，下同）

伍佰：当然不是。很多都是莫名奇妙地红了，始料未及。《你是我的花朵》本来是我写给Twins的歌，还被退稿，她们觉得我怎么写了一个摇头歌给她们呢？我觉得很委屈啊，这怎么算是摇头歌嘛！所以我就一遍跑步的时候一边想到歌词，那我自己来唱唱好了。那我做《纯真年代》那张专辑本来是一个想要蛮深刻的东西，怎么反而是《你是我的花朵》红起来了呢？（笑）基本上我要成为的我和大众心目中的我可能不太一样，不过红了的歌其实也是大家自己的投射——他们最想得到什么样的安慰和保证，甚至他们的生活里最缺的是什么。这不是我能控制的。

TH那么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，最讨厌的是哪一首？

伍佰：我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是同一首歌，就是《浪人情歌》。那首歌本来也是不要录的，也是被退稿的歌。那一天我们录完了，录音室时间还有3、4个小时，那时候录音室很贵，反正我们钱都花了，就随便录一录吧，那key还录错了，录高了，后来就经常唱不上去（大笑）。这首歌在那张专辑里是最芭辣普通的，就被放到很后面去。结果……就这样子了。真的是又爱又恨，它让大家看到我，但是也让大家以为。我只不过就是那样子。

TH有想法的人，在坚持自我和让大众接受自己的理念间总会有这种矛盾吧？可能只有当大家越来越熟悉你，你表现自我的空间才会越来越大，就像《太空弹》这张新专辑，网上说听不懂的也有很多，感觉似乎是你自己空间非常大，想怎样就怎样的一张。

伍佰：这次的确是我很想做一个完整的作品，和大家想象的伍佰不一样也没关系。就好像刚才拍照，模特可能很少会这样表现衣服。因为我想我又不是模特，那当然是希望照片能表现出我是怎样一个人。音乐上我也不是一个作曲家、吉他手、或只是提供自己的声音来唱歌的人。我是伍佰。我的唱片因为自己会负责很多部分，所以做也是我一个人门关着，谁也不要来和我讲话，就做出来了。

TH新专辑有首歌叫《闪光魔术shining wizard》，假如上广播节目宣传专辑，你要怎么向人解释这首歌的名字？难道真的讲那是你最喜欢的摔角选手的必杀技？

伍佰：哈哈哈，是啊，所以就要讲很久啊！所以我拍了一个MV嘛，所以就只好说，那你们去看MV嘛！

TH你怎么会那么喜欢职业摔角这项运动？它看上去跟你不太搭啊……职业摔角哪一点跟你投缘了？

伍佰：认真说，在职业摔角里，我看到了很多人生的道理。真的，你看他们打的时候其实很笨，你一拳，我一拳。所以面对困难，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迎击，不管你的对手比你大多少倍。你倒下来的时候，下一秒也会站起来，我想面对人生，我就是这样看的。

TH绕过去不撞墙不是比较快而且不痛吗？

伍佰：不会，我会一直正面迎击。所以我没办法变成非主流的音乐人，虽然我喜欢很多不那么主流的音乐。但是我想我可以在主流的音乐圈子里一样做非主流的事情。虽然这样就会比别人认真很多倍，因为一旦你要主流，你就要想办法让大家都承认你的想法是漂亮的，是对的，是有效果的。

TH也就是一旦选择“正面迎击”，也就意味着要花些力气坚持住自我，然后还要用一些策略去让别人理解和认同你的自我。就像《你是我的花朵》那样造成万人同舞的“花朵舞”，你是认真想通过这些让大家高兴的，对不对？

伍佰：是，是。（严肃）。我必须要伸出我的手，迎接大家进入我的世界。这样大家才会真正重视到，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。

TH《太空弹》的MV也是这种想法么？MV最后的字幕我想谁看了都会记得：“人类在2406年用光了地球上最后的能源三聚氰胺……”这也算是你想让大家高兴的一首歌吗？

伍佰：那个是拍MV的现场，后面我觉得应该cosplay一些星际大战的样子，那个是有字幕的嘛，他们就问我要写什么，我就开始念，他们就开始抄，差不多20秒就写好，然后我就赶快跑了。因为我那个时候就想，一定要有点kuso的东西，有点开玩笑才好。

“村上春树就不能喜欢职业摔角和写音乐吗？”

一般艺人都以讨厌拍照作为耍姿态的方式，但伍佰却在拍完10张左右照片之后会大声喊“STOP!”，像专业摄影师一样审看电脑上的图片，会根据服装和灯光调整动作和表情，那一天他穿了PRADA的厚橡胶外套，就忽然意气风发地摆出“左冲右突”的动作，之后整张照片就忽然变得灵动逼人。显然，他很清楚如何让一张照片变废为宝。如果你知道他曾在2007年1月出版过一本叫做《伍佰 风景》的摄影图文集，你就不会对此觉得奇怪。

除此之外，伍佰还曾经在2002年出版过一本名叫《我是街上的游魂，而你是闻到我的人——伍佰诗歌集1990-2002》的个人诗集，让不太熟悉他的人在阅读“伍佰作品年表”时每每跌破眼镜。

之后的访谈里，他最兴高采烈的时刻是说起和顶尖职业摔角选手们一起吃的那顿饭，一个劲儿地强调，“他们都认识我了！”简直像是拿到心爱选手签名的高中男生。

这种类似于“孩子气”式的认真和热情，或许就是能让伍佰老师悄没声地越界做了好多事儿、实践了好多种爱好的行动力的来源。

TH我第一次对你产生很大的好奇心，是因为看到你的摄影集，再拍北海道网走的流冰的时候，你写说：“所谓世界的尽头，我一直想找到这种地方……在那里，言语也将失效。”让我印象很深刻。

伍佰：你说的是《飞鸟与流冰》？为了拍那个，我全身包得像个粽子！因为那个风太冷了，我在北海道拍照的经验非常多，有时候零下20度，手一出去，数到5它就变红了，会痛。所以拍三张，就要把手缩回去……我非常喜欢北海道，但是只有冬天去。你走在比膝盖还深的积雪上，因为雪会吸音，所以所有空气中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；因为雪会反射阳光，所以东西的颜色也是不一样的。那里给你生理上的刺激，很大很大很大，像是到了世界尽头。

TH看你今天也带着相机，好像很习惯于带着相机到处走？

伍佰：其实之前我没想要出摄影集，流冰那个是拍着玩的，我本来也没想去拍流冰，是想去拍飞鸟的，结果去了之后发现根本没有飞鸟，只有流冰，就只好拍了流冰……后来出了《伍佰 风景》。这一次我想再出一本，就叫《伍佰 故事》。都是黑白的。上一本都拍风景，这一本都拍人。其实我本来就对拍人是有障碍的，所以我就想找到那个障碍在哪，就像刚刚说的一样，然后直接去面对。

TH所以现在对着陌生人举起相机的那个瞬间，不再困难了吗？

伍佰：不，还是。不过我会找一些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，比如站在一个光线很好的地方，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背景，然后走去的人，都是我的模特。基本上我要拍的还是要有一个主题，我的主题就是城市。城市的故事由什么人来表现出来呢？就是城市的中产阶级，因为每个城市是为了中产阶级服务的，所以中产阶级决定了这个城市未来的走向。所谓中产阶级是谁？就是穿西装的上班族，所以我就到很多城市去拍上班族，有些有成功有些没成功。

TH所以哪几个城市的故事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？比如说北京、台北和东京，都是什么样子的城市？

伍佰：台北就是“乱”嘛！北京就是“冷”，楼很高，人很小。乱成一团固然也是好事，不过冷也很酷嘛！东京的话……就是很“麻”……就是麻辣火锅那种麻。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，像蚂蚁。

TH刚才说到职业摔角，你好像真的非常投入这个爱好，最好的职业摔角选手之一武藤敬司，有用过你的音乐登场，之前在台湾，你甚至有在小巨蛋做过摇滚乐和职业摔角MIX的表演？

伍佰：那个表演名字太帅了——“武藤敬司VS伍佰”！我是他的粉丝嘛，就是我边弹，他边唱。（是不是好爽？）当然是啦！（兴高采烈）那个的最后，就是我和所有摔角选手一起跳花朵舞，还有在日本的摔角杂志登出来，我看了十几年的摔角杂志，上面居然能有我！最爽的是我和他们一起吃饭，整间屋子都是摔角选手，正派反派，好人坏人，每个我都认识，我就拿个相机，偷偷跑到他们旁边，“哎呀，来，合照一下……”好棒啊！你知道他们多有趣，坏人，是不和好人一桌吃饭的！坏人在台下卸了装，也是很可爱的，你知道，他们在台下……哎呀我不能讲，那是他们的秘密，到此为止，到此为止。（心花怒放状）

TH所以……

伍佰：（着急补充）而且他们都认识我了！（大笑）

TH好啦，我们知道了，所以现在你去日本看职业摔角，可以坐第一排的VIP座位了，旁边是不是都是名人？

伍佰：啊，不知道哎……我完全看不到身边的人，就只能看到选手，他们进场的时候，就会很想摸他。如果打到我前面来，我绝对不跑！来吧！（笑）好开心。

TH有时候我觉得你还蛮分裂的，拍摄文艺的照片，喜欢村上春树和职业摔跤，这真的可以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吗？

伍佰：村上春树和摔角没什么冲突啊，他是一个跑者。他跑马拉松，参加过世界大大小小的马拉松，一直跑到100公里的比赛，于是他觉得够了，他要去做铁人三项，所以他去训练骑脚踏车，还有游泳。他说他死掉的时候，希望在墓碑上写，村上春树，作者，也是跑者。村上春树既然可以当运动员和写那样的书，干嘛不能同时喜欢职业摔角和做音乐呢？

TH我曾经记得，你上一个访谈节目的时候，有非常认真地带去了自己正在看的书，可惜没什么时间讲。这次我想让你讲到尽兴。现在你在看什么书？最喜欢的作者呢？

伍佰：一个美国女摄影家，Diane Arbus的传记，就是电影《皮毛》的那个女主角。小说我只是挑几个喜欢的人来看，台湾有个叫骆以军的，我喜欢他。其他除了村上，片山恭一也很好啦。这次过年台湾不是有发消费券吗？我就说，那去买书，办个诚品的会员卡好啦！我每次都是随便去书店逛逛逛，本来说去等个人什么的，结果一晃就两个半小时。

“多知道了一些事情，然后就不再会目中无人。”

因为被导演拍激情戏用了好几个机位于是很不爽，于是拒绝让他搭顺风车回台北，这样的事情伍佰真的曾经干得出来。

伍佰老师做一切事情总是认真的，所以他说基本上他不太喜欢接受媒体采访，原因是他总是会很认真去想对方丢过来的每一个问题，然后认真用力地给出一个属于伍佰的答案。这当然会让一次访问同时可能变得很有内容或者很容易冷场。

“认真”和“难搞”的界限在今天越来越难以分辨。有些人因为营造圆融的人际关系并适应得太久而失去了掌握“坚持原则”的分寸的能力。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面对这样的困境：好像要么事坚持了自我却伤害了别人，要么是成全了大家却失去了自我。

在对自己说“Yes”和对别人说“No”之间的那个分寸，应当是时间赠予我们的生命智慧，而不该是被时间损耗掉的那部分。

TH你曾经讲过，会和偷了你豆瓣酱的朋友绝交，所以喜欢的书也绝对不能借人对不对？

伍佰：书还好，书买了就有了，我可以借给别人看，记得还我就好。豆瓣酱就很麻烦，还要去成都，还要找到那一家，那就是纸包的一包豆瓣酱，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。

TH多么喜欢，也有吃完的一天。

伍佰：我一共有两包，第一包已经吃了好久好久，我舍不得用。迟早有一天，我知道，所以绝对不能让人家拿走。（认真）

TH你第一次工作，是给电影《少年耶，安啦》写歌，你还记得年轻时第一次看到侯孝贤，印象是什么？他有称赞你的音乐吗？

伍佰：他对事情的看法都很确定。其实我那时和他的交流比较少，因为我比较害羞，需要一个人在中间帮我和他沟通，那个人就是陈国富。我那时还小，他们让我写我就写了，他们说很好再写一首来看看，我就又写，他们就说很好再来！那我本来想要自己唱的，结果就被拿去给林强和李宗盛唱，然后他就叫我去当制作人，死人啦！我怎么会做制作人！然后很好笑，我就在录音室摆两个麦克风，就像是开演唱会那样，叫林强站这边，李宗盛站那边，你们一起唱一起录。“你先唱一句，你再唱一句！”真的这样讲……

TH李宗盛和林强就听你的安排了？

伍佰：他们才不干呢！（大笑）就你录你的，我录我的。那我就看他们怎么做，就跟着他们做。

TH然后一晃过了十多年，和当年那个会想让李宗盛和林强在录音室里合唱的年轻人比，你觉得现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呢？

伍佰：我比较多知道了一些事情，然后就不再会目中无人，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，现在就会觉得世界很大，这真的是世界观的问题。

TH但依然有“伍佰老师永远不肯做”的事吧，比如去KTV？

伍佰：会呀，不过第一要看和谁去唱，第二……好啦，就只有第一而已。好在平时和我一起的人都不太喜欢这个活动。（松了口气）

TH你曾经说过，音乐不是最重要的东西，那么以歌手的形象出现，算是你选择了自己最有才能的方面吗？

伍佰：我经常想我要是音乐本身的话，事情就十全十美了，打个喷嚏也是音乐那多好啊，我会想办法向这方面迈进的！（大笑）不过我只是伍佰，所以还是要拼命做，才能做出音乐来。

TH你觉得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，“龟毛”算是吗？或者“台客代言人”呢？

伍佰：我算是蛮麻烦的人，简单来说就是“难搞”。只要某些细节对了才能好，所以特别容易自己把自己搞死。至于“台客代言人”？台客总要有个代言人嘛，这和真实的我之间，就和摔角和村上春树之间一样吧，有化学变化才有趣。

TH最后一个问题，“龟毛”的伍佰老师在未来，到底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比较平和“好搞”的人？

伍佰：自从我最近和我妈妈比较长时间相处之后，我发现这应该会是我一辈子的事情。

流浪的燕子wh 摘自《时尚 健康》2009年4月号总第181期 第182-187页

PS：图片参照枫情贴

http://www.wubaicn.com/bbs/dispbbs.asp?boardid=32&ID=16944

燕子后记：凌晨两点多，将近三个小时的摘录，听着老大的歌，边听边打，辛苦的幸福，窗外，月半弯，深夜，也可以这样满足。7080个字符，一个一个打上来，感觉和老大更近了，很喜欢时尚健康杂志的这个撰稿人，感觉她比较准确地把握了老大，“孩子气”式的认真和热情……这也是我所向往的。

伍佰之外，认真生活。

竟然有字数限制。。还得发好几个贴~~

算啦 再贴两张图 嘿嘿~